白癜风可吃什么好 http://pf.39.net/bdfyy/bdfzj/180724/6413270.html三转一响
一等奖作品
缝合旧时光
刘甲敏
1
绵密的春雨笼罩着这一整片北方内陆的土地,温温润润不发出一点声响,细雨伸出动作轻柔的手,抚去草木的灰尘,使它们恢复原本饱含的绿色的生机。雨滴落下的声音都被大地轻柔地接住,消弭于一片春风之中。因为是雨天,盘山的柏油马路上几乎没有人影,只偶尔一两辆大车小车,卷着薄薄的雨雾驶过山路,车风把连串的雨线甩在身后,短暂的刺破一点这温柔的宁静。
这样安静的天气似乎格外令人昏昏欲睡,但对充满了朴素而又原始的活力的五羊人来说,行程中怎么能少的了热闹。富城开往五羊的公交车里,年轻媳妇小子、大叔大婶、上年纪的大爷大妈,有进城看过病的,有探完亲回家的,有接孩子放学的,有去乡下游玩的,热热闹闹的挤了一车厢。个顶个的自来熟又热心肠,随便谁起个话头都能聊上好半天。
早些年穷的时候,都说五羊人是穷乐呵。一个挤在富城最南角上的偏僻小镇,长年累月的不下雨,走在路上从人到房子树木都罩着一层土色,地既不肥也不平整,雨水又少也不挨着河,只有五羊桃这一样算是勉强拿得出手。五羊遍地的小山丘,种了百八十样的桃树,让五羊人能勉强靠着卖桃子过活。说他们是穷乐呵,他们不急也不恼,似乎也不为自己过不上外镇人那样的富贵日子感到忧虑,“人活着,日子过着,饿不死就行嘛。”
不过自打富城政府响应国家号召建设起美丽新农村,发展旅游资源开始,就越来越少听到五羊人说这种论调了。要是有人好奇问起来,当地人一准扬着一脸喜气:“讲笑话么,过的好了,谁想过孬哩,喃们五羊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的确是今时不同往日,孙晓妙靠在车窗玻璃上静静的想,这几年她一直没回来看看,但平时和发小聊天也没少听说过,又是五羊发展起来啦,建设新农村啦,又是上新闻啦,被什么台报道啦,老些外乡人来旅游啦,听过也就一笑置之了,心里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波动。直到下了高铁站,坐上了回家的这趟公交车,一路走过来,看见五羊修了宽阔的柏油大马路,建了干净又整洁的公交站,盖起一座座漂亮的小楼和文化园,看见漫山遍野的像一片片粉色云霞似的堆在一起的桃花映着一张张幸福又舒心的笑脸,心里才真切的感受到了变化。时间没有消磨掉五羊所剩无几的孱弱幼小的种子,反倒让它开出了更加灿烂的花。
孙晓妙不爱坐车,也可能是打小就有点晕车的缘故,她老跟人说自己命里和车犯冲。前一天刚加了班,今天又起了个大早,她先是坐了四五个小时的高铁,还要坐小一小时的公交车才能到家,现下昏昏沉沉的,胃里有点翻腾,只能靠在车窗玻璃上半眯着眼,听着旁边坐的几个大爷大妈拉呱。坐车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大爷大妈们的话题换了一波又一波,从种地浇地到菜价便宜了,熟悉的乡音让她心头浮起丝丝暖意,她边听边想着,也许五羊变化挺大,不过五羊人还是那个五羊人,说话做事的样子就还没怎么变过。
也许是她晕车的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看,也许是她“偷听”的姿态不小心被人察觉,一个拉家常的热心大妈注意到了这个穿着打扮都很新鲜的年轻姑娘,又是问她是不是哪儿不得劲,又是问她是不是来旅游的外地人,还是回家探亲,下雨有没有带伞……离家多年,她仍然不太习惯这种热情。大爷大妈们七嘴八舌的关心,让这个本就不爱说话的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好容易才从记忆里捡起她的五羊话,一个个回给人家。“大娘啊没事,就是有点晕车。”“不是不是,喃不是外地来的,就是好几年没回来了。”“喃家就是这里滴,嗯嗯就是在这儿……”最终,及时响起的到站提醒解救了她,她抓起包裹,在“五家小学站到了,请乘客们带好随身物品顺序下车”的电子女声提示音中向大爷大妈们道了别,撑伞下了车。
2
五家小学站本来是个小学,起码在孙晓妙上小学的时候还是,当时孙晓妙也不叫孙晓妙,她爸妈和街坊亲戚都喊她孙小苗,这个名还是她妈给她起的,那时候的小孩就兴叫小名,她妈老跟她说:“小苗小苗,长大了肯定是个好苗。”
五家小学就在孙小苗家同村,从她家出来走到屋山头,再走俩胡同口就到了。说是小学,其实就只有三排瓦房,还有一间给校长老师住的。学校后门有个小山包,其实就是同村的有一家人挖鱼塘堆出来的一人高的小土坡,因为常年没人管所以长了老高的草,远远看过去像个大坟包,怪吓人。学校里年年有学生传,说这里一到晚上就飘鬼火。有的说是哪一年有个杀人犯在这儿杀了人,就把死人骨头埋里边了;有的说以前五家小学是个坟地,叫五家坟,后来盖学校挖出来不少骨灰,就都埋这一个坟包里了。
事儿在学生堆里越传越玄乎,就越没小孩敢来这儿玩,但是孙小苗却把这儿当她的秘密基地。这里靠着水塘,草长得又高又旺,夏天天黑的又晚,每天放了学孙小苗就上这儿来给羊割草,割够一篮筐子,就往草地上一坐,掏出本儿来写作业,写完作业就趴在草窝上玩,总之非要等到天黑透了才回家。有一个班的小子知道了她天天上这儿来玩,还吓唬她,她也全当听不见。她不听也不信别的小孩扯的那一套邪乎东西,她心里觉得好笑,不就是一个大草包,怎么可能有鬼呢,就算是真有鬼的话,那她妈肯定在这儿呢,她不怕。
孙小苗已经记不清自己的妈到底是在她五岁还是六岁的时候没的了,那时候太小,还没有什么印象,记忆都是零星琐碎的一点。只记得妈妈有时候会问她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家里的街坊亲戚好像比以前来的勤了,她妈就在里屋躺着,肚子一天天地鼓起来,偶尔费力地撑起身来找尿壶。然后在有一天中午,家里跟炸开锅了一样,爸爸一脸焦急的请了村里医生来,还来了她从来没见过的高级车,会呜哇呜哇的叫还闪着红红蓝蓝的灯光,后来她才知道那叫救护车。她站在院子里看见,妈妈裹着粘着血水的被子被抬上车,头发丝和汗水糊了一脸,眼睛都睁不开,她想走近点给她妈擦擦汗却被几个大人扯住,救护车门一关,那就是她对母亲的最后的记忆了。
孙小苗对人死没什么概念,只知道亲妈没了,哭了好几天,也哭不动了,家里办丧事也没人管的上她,她爹攒下的那一点钱,请医生叫救护车早就花完了,上医院、动手术、办丧事又欠下一把子债。人家说虱子多了不愁咬,但她爹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整天的心焦,街坊邻居都借了个遍,都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光靠种那两亩地得还到什么时候。亏得别人给孙小苗她爹介绍了个外地的活,她爹再舍不得,也只能把孙小苗留给她奶奶带,自己顾不上再留家两天,抱着小包袱就走了。
孙小苗知道奶奶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她妈,奶奶喜欢叔叔婶子一家。她听人说叔叔小时候是个豁嘴,出生上嘴唇就是裂的,奶奶心疼的不得了,怕他长不大、长不高,长大了娶不上媳妇成不了家。后来好不容易动手术治好了又娶上了媳妇,可把她奶奶高兴坏了,把攒下的家底都拿来给她叔盖新房,还主动搬过去跟他们两口子一块住,给他们做饭洗衣裳,侍候的那叫一个殷勤。
跟她奶奶过,也就得跟她叔和婶子过,她婶子有点精神病,虽然看着还挺正常,嫁过来以后也没见犯过。孙小苗不大乐意,还有点害怕,不过她什么都没说。说了也没大用,她还能跟着谁呢,总不能让她爹带着她去打工,那叫什么事。上她家来吊丧的亲戚街坊,都和她说她爹有多不容易,要她得懂事,她自己多少也清楚,也就都听了,叫她跟着她奶奶过她也就跟着了。
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她爹就做主把她妈那台钻石牌缝纫机给了她婶子,一来放自己家里人也没了,没人用了,二来意思让她多少看面子照顾着点自己闺女。缝纫机是她爹妈结婚的时候买的,是当时最流行的上海货。实木的缝纫机桌面下边鼓着个大肚子,侧面还有小抽匣用来放机油、线鼓轮、划粉之类的小玩意。打开盖子把缝纫机翻上来,就能看到黑的发亮的机身上描金画的龙凤呈祥,侧面还印着“钻石牌”三个大字,传动带是最结实的牛筋绳做的。孙小苗喜欢拿着她的宝贝小木头人在上边玩过家家,一会儿装成爬山,一会儿又装成盖楼,不过她只能偷偷地玩,因为她妈不让。孙小苗她妈对那台缝纫机格外爱惜,生怕弄脏了,用之前要换双干净的鞋再踩踏板,每天拿抹布擦两遍,先湿抹布擦一次干抹布擦一次。
从孙小苗记事以来,她妈就在踩那台缝纫机了。孙小苗她妈手巧,手工活是村里出了名的好,谁家新得了花布想裁个衣裳,谁家鞋子破了不好修补,谁家想缝个精巧的被面被套,都来找孙小苗她妈帮忙,夸赞她说“你就是咱村里的大裁缝师傅”。她妈脾气好,人家来找她,只要她有空就应下,也不管人给不给她好处,说都是街坊邻居能帮就帮了。当然人家来的也不空手来,有的给孙小苗带个糖球或者新鲜玩意,有的给二两棉花,有的从花布里抽出两块给孙小苗她妈留下。
孙小苗她妈就拿人家给她的这些个“感谢费”攒起来,给孙小苗缝书包,做手绢,补裤子,还攒了废旧纸板子给她纳鞋垫。家里稍富裕点的时候,她妈还会上集,扯点花布给她缝新衣裳。虽然她妈有的那点钱能买得起的都是不怎么值钱、样子也不很时兴的布料,她妈还是在这一堆堆乱七八糟的布片里挑挑拣拣,尽量选个好看的样式,用一双巧手尽量给她做得别致一点、好看一点。别的小孩都说那花样又难看又土,可孙小苗觉得挺好,他们就是嫉妒她。
她婶子虽然手笨,不会做手工活,又娇气的看不上那台缝纫机,觉得自己手娇贵,不能干这些缝缝补补的活,但还是把它留下了。她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大镜子架在上边,又盖了个方格块儿的花布,放在炕边上,假洋气的当个梳妆台。说是梳妆台,其实她嫂子也没什么值钱的首饰玩意,就只能在上边放一瓶不怎么舍得用的蛇油膏搓脸油,等晚上睡觉,就把衣服脱下来扔在上边,缝纫机于是就成了一个衣裳架子。
3
庄稼人老讲究说,先下牛毛没有雨,后下牛毛不晴天。牛毛雨稀稀拉拉地下了一上午了,也没见晴的。好在几年前出台了政策,市政府直接拨款把泥巴土路换了水泥路,才能不像以前似的,一下雨地上就沤得满是水泥巴坑,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过去,裤腿上都得溅满泥点子。孙晓妙也不打伞,沿着道儿慢慢悠悠的走,她费力地把占满俩手的包裹匀到一个手上,掏出手机胡乱在袖子上擦了擦,按开屏幕,三个未接电话,都是她爸俩小时前打的,还有两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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