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我爬上黄果兰树,在花香熏陶下,朝着回乡路,认真地盼望,盼望妈妈早日回来。
我又爬上罗盘山最高的桉树,放眼望去,崇山峻岭、茂林修竹。那群山起伏如蜥蜴脊背,那千沟万壑如蚯蚓滚沙。榆树、桉树、柳树、楹树、松树、榕树、椿树、香樟树、核桃树、黄葛树......装饰出层峦叠嶂之效果。两条河在袁七婆家门前相遇,其中一条河清澈明亮,叫清河,两旁的竹林干净得不像话。另一条河拖泥带水,叫泥河。泥河像一个大胡子男人,两旁的竹林爬满蚜虫,竹叶黑重,风来了也懒得动。清河哗啦啦流淌,我听见清河用四川话骂泥河:哗,哗哗,你混账啦,我硬是遇到你啦!
泥河说:嗡唔,我不是混账,我是流水账……
两条河的对话,只有树上的我能听见。我又爬到高大的香樟树上,树下之人小如甲虫,而我家在槐村尾巴上摇摇欲断,真担心一阵风把我家吹跑。
我的上树,是为了慎重地考虑要不要开口说话,专心地纠结要不要理睬这个世界。理睬之前,我决定先在树上看清这个世界。
可鸟语花香、溪流潺潺,让我昏昏欲睡。邻树那只啄木鸟很木纳,天天埋头撞树,也不脑震荡,哒哒哒,敲木鱼一样令我睡意沉沉。夜莺夜夜啼叫,一辈子都是那个调,也让我想睡觉。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昏昏欲睡,几次差点坠落树下。阵雨之后,我湿漉漉地告诉自己:不能这样昏睡一辈子。我开始研究树下过路的人头,也研究树上的蚂蚁和毛虫。蚂蚁随时都在着急赶路,似乎想去河对岸,可是它们一辈子忙忙碌碌也没成功。而毛虫慢腾腾的,好吃懒做,懒得搭理这个世界,懒成一只蛹,我以为毛虫这辈子就这样了。直到有一天,我惊讶地发现毛虫羽化成蝶,飞到了对岸。原来毛虫是在蛹里修炼,炼成了蝴蝶精。毛虫的神奇变化,让我在树上惊呆了三天三夜,要是我能变成蝴蝶飞出去寻找妈妈,该多好啊!哎,我真是自愧不如,苟活了那么多年,没有能力变出一个类似翅膀的东西。我活得不如一只毛虫啊!如此一想,我对每一只昆虫都充满了敬畏。据我长时间观察,蝌蚪尾巴渐渐缩短直至消失,同时长出四腿,最终变成青蛙。我恍然大悟,一切都在变化之中!眼前的所见只是它暂时的模样。我大胆推测:鱼鳞被风和鸟嘴叼上天变成云;云变成雨,落在竹林变成蘑菇,落在河里又变回鱼鳞;屎壳郎坚持吃屎,吃到一定数量就会变成云雀;
蚯蚓在泥土里修炼,变成蛇;蛇在洞里修炼,变成龙。
而我在树上修炼会变成什么呢?那是以后的事,而现在的我极可能是泥鳅变的。
而爷爷,肯定是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变的,他认真成癖、啰嗦成瘾,说话如瀑布。
吃了夜饭,在星空下,爷爷开始了认真而漫长的啰嗦,他说:很早以前,早得几乎可以说是古代,我们村附近山林里、河溪里动植物繁多,人们偶遇奇异花草、艳丽虫鸟、五彩蛇鱼只能叽叽喳喳地比划,因为还没有起名字。人们耳聪目明,懂鸟语,能看见百米外的画眉,能分辨苍蝇的雄雌,能闻到几公里外的雌鹿发情的气味,他们脑子进水,想不通蘑菇为何像伞,想了好几个夏天,最终想通了,他们思考出来的答案是:因为蘑菇生长在多雨之地,没有伞,就自己长成伞。话虽如此,村里也有读书人,那就是老魏。魏家现虽家道中落,但很多年以前,爷爷还叫小孟的时候,老魏是被尊称魏少爷的。小孟与魏少爷是好伙伴,魏少爷念私塾必要拉上小孟,小孟就跟着识了字。爷爷说完这个,又开始讲故事。他终于讲完司马光砸缸的故事,但是我还别妄想睡觉,因为他还要对故事进行一番长篇大论的总结。他总结道:
司马光砸缸是砸痛快了,也名垂青史了,可是考虑过缸和缸主人的感受吗?他可知缸的来之不易,那正经是寒冬河底千年老泥烧制而成。
烧缸工为了下河挖泥,清早离开被窝中的妻子,冒着凛冽寒风,咬牙切齿破冰下河,冰水如钢针刺骨。
老泥晾到次年夏天,劳工又离开浣衣妻子,离开冰镇凉糕,走近熊熊烈火,火舌一吐一缩,头皮烫起泡泡如同蛤蟆,两年炼就此缸,结果你一分钟就把缸砸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烧制缸时应在侧壁偏下的地方预留洞口,平时塞以木塞,遇到有人掉缸,拔掉木塞即可。
说完,爷爷马不停蹄给我讲乌鸦喝水的故事,然后认真地评论道:
小乌鸦之所以口渴,是因为老乌鸦外出打工,没有爹娘提醒小乌鸦多喝水。留守小乌鸦独自游走,顺便找找瓶子,喝点来路不明的水,衔石填瓶实属无奈之举,也不卫生,石子可能淋过尿。
这一天,终于让爷爷给认真地啰嗦过去了。他的啰嗦无限发散,让我耳不暇接。他说,天地万物都是有故事的。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爷爷的话之所以永无止境,因为他的孤独是永无止境的。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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